Wednesday 27 April 2016

沙地轉型 最缺人才

香港真是一個令人傷感的地方。筆者周日翻看新聞,看到《明報》訪問打算離港發展的沈旭暉,當中沈教授有一句話相當到題:「中國需要香港,但是否需要香港人,那是另一回事」。才子蕭若元曾把香港形容為「租界式的繁榮」;這片土地採用了一個相對開放的制度,強調法治,並擁有大量從國內南下的人才,在一個特定的時空中大放異彩。此處不留人,自有留人處。既然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已經漸無立足之地,我們或許應該志在四方,外出闖闖。香江英杰,努力努力。
外國有評論將迪拜比作中東的香港。迪拜在過往20年努力發展金融及航空等行業,減低經濟對石油的依賴。迪拜的成功成為了其他國家的仿效對象,沙地阿拉伯就在剛剛的星期一勾劃了未來的宏圖大計(Saudi Vision 2030)。
沙地的算盤是出售少於5%國營石油公司的股份,而公司估值約為2.0至2.5萬億美元,亦即是套現1000至1250億。沙地最終打算成立一個2萬億的主權基金,希望長遠而言能以投資收益取代石油,甚至豪言2020年已經毋須依靠石油。從美國的角度而言,當頁岩氣佔其能源比重愈高,沙地作為產油國的重要性便愈低。如果沙地大舉在海外投資,美國反而會大為得益。
好了,先假設沙地真的有能耐成立一個2萬億的主權基金。從宏觀的數字看,沙地去年的收入為1630億,當中有約八成收入來自國營石油公司,亦即是1300億左右。換句話說,基金起碼要有7%回報才能維持去年的收入,這在目前的低息環境下相當困難。在支出方面,沙地去年花費2670億,而經濟顧問估算當中有約800至1000億的開支用不得其所。沙地最近亦削減水、電及油價的補貼,並正研究對奢侈品開徵VAT以改善財政狀況,但明言所有財政措施將針對最頂層的有錢人,絕不會影響最底層的三成人。沙地去年的財政赤字為980億,如果油價不回升,就算開源節流亦不容易收支平衡。
推出特區及政策優惠
沙地經濟極度依賴石油是人所共知之事,他們在過往幾十年未能擺脫石油當然有其原因。其實,香港及迪拜之所以成功,一大原因肯定是人才,前者受惠於內戰及文革時有大量國內的精英南下,而後者則有大批頭腦靈活的英國及印度人。迪拜商界很多時是阿聯酋人負責出錢,而英國人則主管日常的營運,例如阿聯酋航空的第一位CEO便是英航的前高層,金融業的高層大多都是英國人,而下層的藍領工作則主要是印度人。另外,迪拜亦在城市中劃出大量特區,用不同的制度、法規及政策優惠吸引各行各業的公司。這其實跟新加坡亦很相似。
沙地是一個有3000萬人的國家, GDP全世界排第20名(僅次瑞士),規模遠較香港及迪拜大。他們早在2006年便曾打算轉型為金融中心,並劃出一幅土地興建有59棟大樓的金融區,但這最終亦只淪為大白象工程。沙地轉型,最缺人才。政府就算有宏圖大計,如果無執行的人才,最終亦是枉然,能否從歐美吸引相關的專業人士到沙地將會是轉型成敗的領先指標。

Wednesday 20 April 2016

中層管理左右執行力

筆者在去年12月5日「印尼開始有投資價值」一文中指出,隨着印尼財金情況漸趨穩定,以及該國將會加快市場化步伐並進入TPP,印尼股市由年初至今,已經上升6%。金融時報最近有一篇相當有趣的訪問,而被訪問的正是總統佐科維。佐在訪問中不厭其煩地翻看一張又一張的照片,向記者展示印尼在近幾個月啟動的基建項目,並指出他自己亦數次親身到場視察。當佐的顧問提示他時間有限,毋須詳細地逐一審視,佐卻反而認為這很重要。佐甚至認為做市長跟做總統基本上分別不大,兩者都是要細看每個項目何時上馬及進度如何。
印尼政府的一大問題是執行力弱,當政府訂下宏觀政策時,投資者心裏已經起碼先把它打了個五折。從政策的角度而言,加快基建上馬是常識吧,但政府卻一直做不好。雅加達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已經開始研究是否應該興建地下鐵路,直到今時今日尚未完成。就算印尼希望靠工業化從而提升人均生產力,亦必須先改善相應的基建。在印尼,稍為優秀一點的人才都會從商,而身在政府的中層人員普遍則較為平庸。再者,印尼在蘇哈托時期有長達三十多年是由高度中央集權的政府管治,長久下來這便令政府各層的決策及解決問題的能力太低。
過分歌頌高管能力
筆者認為現時商界文化太過歌頌高層管理人員的能力。就算一個CEO在甲公司很成功,當他被挖角至乙公司時,這並不代表他能將乙公司化腐朽為神奇。CEO可以定下宏觀策略及政策方向,可以撤換一批高管,但說到底實際落實執行的都是高管。一些高管在跳槽後不能複製他在上一間公司的成功有很多原因,而其中一個就是他沒能將一些有質素的中管帶過去。有不少跳槽成功的例子,都是高管花了大量精力重新塑造公司文化(例如一田百貨),又或者是大量換血起用一批新人。佐科維正是從小事做起,逼着政府內的中層人員訂立計劃要更周詳,做事順着一貫的方向走,而非五時花六時變的狀況,逐一把小事做好。這將有助提升政府政策的可信性。
除此之外,佐科維亦打算廢除近三千條法案,讓營商環境盡可能自由。這再加上基建上的改善將有助印尼工業化,讓經濟有力更上一層樓。雖然佐科維僅僅擔任總統一年半,但是十年後回首,筆者相信他的影響會是深遠的。

Thursday 14 April 2016

安邦續收購 內銀仍陷困

安邦繼早前放棄收購酒店集團 Starwood之後, 上星期便宣布收購安聯集團的韓國業務。韓國雖然佔安聯亞洲的保費的四分之一,但接連錄得虧損。韓國業務對安聯而言是件雞肋,它現有保單的平均保證回報率為4.4%,在現時的長期低息環境下唔蝕都偷笑。另外,安聯的總部在歐洲,整個集團的資本比率要用頗為嚴謹的Solvency II來計算(簡單而言就是保單儲備要以市價入賬),令其韓國業務耗去了集團不少資本。相比之下,安邦由於無此顧慮,因此這項交易可謂對雙方都有利。
如果再退一步看,安邦在過去幾年的收購基本上分為兩大類,這便是保險業及地產/酒店業。安邦的保險業務分別在比利時、荷蘭及韓國,而這些都是以賺息差為主,在本質上跟銀行的分別不大。安邦早前亦向美國的Fidelity & Guaranty Life提出收購,並正等待監管機構審批。這間公司是以賣年金為主,亦是一間賺息差的公司。安邦雖然能藉着上述的壽險業務控制大批海外資產,但外國的監管機構及條例較嚴,未必能能讓安邦盡情發揮。
另外,安邦特別鍾情酒店及房地產是因為這些資產有yield,能支撐其核心保險業務。同樣地,安邦有大量保單是以銀保渠道銷售,因此投資民生銀行亦對其保險業務有幫助。這一系列的收購其實都有助安邦增加其可投資的保險資金,進一步做大做強。
壞賬消化需時
話說回來,當年轟動一時的佳寧集團,其掌舵人陳松青的背景亦是撲朔迷離,讓人誤以為他背後有龐大資金,但其實佳寧集團只是靠一大堆債務建立起來。同樣地,安邦如此享負盛名的公司,其背後股東及資金來源卻相當隱密,是否存疑則留待讀者判斷。
另一邊廂,中央試圖幫助內地銀行走出困局的各種辦法都是雷聲大雨點小,實際功效不大。內地當年成立資產管理公司時將1.4萬億壞賬從銀行體系移除,而當時的貸款總額亦不過是7萬億元左右。時至今日,內地的銀行貸款已經增加了二十幾倍。日本的壞賬率在高峰期時為8%至9%,如果以此為標準,現時的壞賬隨時是當年的8倍。
上一次的壞賬在內地經濟騰飛時期尚且要處理十幾年,這次必然會更慘烈。假設內地真實的總壞賬為12萬億元,恢復率則為50%,實際損失便為6萬億元。如果壞銀行能承擔當中的一半,銀行體系再承受剩下的3萬億元,這便相當於核心一級資本的28%,即是核心一級資本率跌至8%左右。如果整個銀行體系的資本跌到這個水平,屆時中小型的民營銀行便可能會發生擠提的情況。若然如此,中央銀行只能指派大型的國營銀行接管這些銀行,將銀行業進一步國有化。
債轉股實效有限
坊間現時熱烈討論的「債轉股」方案聽似很有道理,但是就算銀行以債換股取得了控股權,他們並不會有各行各業的實際營運經驗,因此筆者認為,銀行必然要將股份轉售予相關行業的國企。股票的風險加權(risk weight)亦太高,反而會拖低銀行的資本比率,令銀行難以持有股份。當銀行進行「債轉股」的手術時,銀行便要將相關資產減值,所以「債轉股」的過程只能緩緩推行。
從規模的角度看,一萬億可能只是所有壞賬的九牛一毛。綜合上述因素,「債轉股」這一招的實際作用應該有限。內銀股的市賬率僅為0.7倍,豈會事出無因?

Wednesday 6 April 2016

安邦瘋狂擴張背後的推理

安邦最近提出以140億美元收購國際酒店集團 Starwood,但卻在臨門一腳收回建議。有媒體指這是由於收購會令安邦的海外投資超過15%的上限,未必會得到內地保監的祝福。安邦頻頻在國外進行收購,並且在國內的股票市場上亦蹤影處處。在2004年進軍財險及2010年涉足壽險的安邦堪稱是後起之秀,但其資產的增長幅度卻快得驚人。除了有紅二代的優勢之外,安邦的崛起還有些什麼竅妙?事先聲明,筆者並無任何內幕消息,下文只是靠看報紙及經驗推理出來,跟讀者分享。如若有偏差,望見諒。
靠萬能險膽博膽
營運一間保險公司有多種不同方式,而怎樣營運則視乎股東的目標是什麼。如果是以谷大保費收入為目標,在內地只需賣一種產品便可,這就是萬能險。萬能險(universal life)基本上是一種儲蓄產品,在市場上的保證回報普遍為3.5%,而實際的回報一般都是在此之上(例如5%)。壽險公司拿了保費以後一般都會買些定息資產(例如優質債券);假如債券的回報為6%,而付給投保人的息率為5%,保險公司便賺了1%的息差。不過,這尚未計及保險公司的銷售成本(例如給代理人、銀行或網上平台的佣金)及其他營運成本。換句話說,如果投保人的回報為5%,保險公司的投資回報便隨時要6%至7%才能回本。
一般而言,萬能險的利息回報都會較銀行存款為高,這便能將部分存款吸引到這些保單上。一間公司的投資回報愈高,萬能險的回報便能愈高,而保費便能更上一層樓。原理上,這等同銀行以高利率吸引存款,只不過銀行存款的流動性較萬能險高。因此,萬能險保費的高低基本上視乎壽險公司是否夠膽火中取栗,優質的債券是難以有6%至7%的回報。一旦壽險公司將萬能險的息率下調至較為理性的水平,新單銷售幾乎肯定會大跌,而舊單亦會大量斷供。安邦的資產得以在幾年內大增,這或多或少都是靠萬能險膽博膽博回來的。
好了,一間已經資不抵債的保險公司能否繼續營運下去?答案是可以:只要銷售不斷增長,壽險公司便會有新資金回籠,然後這些新錢便能應付到期要贖回的舊單。在資本方面,有些資產並沒有明確的市價,而儲備亦是建立在一連串的精算假設之上,找一些有創意的會計師及精算師來化化妝是一個辦法。就算此路不通,股東亦能舉債注資(詳看下文)。壽險公司是基本上不會像銀行般發生擠提的情況,除非銷售急跌或投資接連失利,否則就算公司是龐氏騙局亦能支撐好一會兒。
股東可舉債注資
另外,《紐約時報》的報道指安邦由37間公司持有其93%股權,但關於這37間公司的公開資料不多。此舉有兩個可能性:一、幕後股東不希望身份被顯露;二、幕後股東充大頭,自2004年至今的注資其實在背後是靠以大量舉債來進行的,然後再以繁複的公司結構將此隱藏。換句話說,壽險公司本身的償付比率的高低是毫無意義,因為注入的資本可能是靠舉債得來。這批人藝高人膽大,以最少原始資本持有最多資產,然後再從資產升值大賺一筆。坊間有評論將安邦跟畢非德的 Berkshire Hathaway相比,但安邦眾人一身都是膽,面對諸多掣肘的畢非德又怎能跟他們比?